如何以「将军出征回来了他还带回一个怀孕的女子」为开头写一个故事?

作者: 产品中心 发布时间: 2023-09-01 12:37:03

  「不知,管家严令禁口。可怜了织夫人,外面都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,可她却什么也不知道……」

  「是啊……只是我们做下人的也不能说些什么,况且织夫人也只是个外室,就算知道了她又能如何呢……」

  也难怪,在下人眼中,我就是依附程憺而生的菟丝花,若是失去了程憺的宠爱,那是万万活不成的。

  今日是个意外,府里上上下下都在为迎接程憺忙碌,竟然也没顾得上看着我,让我得了空,去花园痛痛快快地荡了一回秋千。

  程憺大我十三岁,记得刚见到他的时候,他还很年轻,二十一的年纪,成婚五年,已有一子。

  我蹲在牢房的角落里,紧紧靠着母亲,抱着自己的布老虎,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。

  我都要忘了她的脸了,可是每次一想到她说,有个叫程憺的人会来接你,他早知这一切,可你不能恨他,你要知道这是父亲母亲必得经受的。

  我想她,其实也不是常常想,只是我太闲了,就老是去想,离开牢房的时候,我手里掉下的那只布老虎。

  只知道程憺带我坐上马车,来到这个偏远却华美的府邸,许我锦衣玉食,许我奴婢成群,同时关上了大门。

  于是落在程憺眼里便是,原本笑靥如花,欢欢喜喜拿着风筝转圈的我,在见到他后 ,却皱着眉把风筝扔到了地上。

  我也不在意他在不在意,扔下风筝,也不等他过来 ,自顾自地跑去坐在秋千上,却没人推我。

  他似乎是轻笑了一声,踱步走过来。摸了摸我的头,我歪头躲开,他弯下腰看我,一双凤眼似笑非笑。

  我用手捋了捋发丝,还是一样柔顺。我一向不爱梳妇人发髻,即便已不是未出阁的少女,却仍旧喜欢把头发披在肩上。

  我心里总觉得不快活,虽不喜欢又知道侍女实则无辜,所以总想着让程憺不快活一下。

  程憺也推这么低,我嫌弃得不得了:「你推得这么低,是怕我掉下去接不住我?」

  程憺便一直推我,在荡到最高的时候,我突然想着,若是此刻放开手,程憺真接得住我吗?

  应该是织织吧,在很久很久之前,刚进笼子里的时候,程憺就告诉过我,世上再无宋知弗。

  他似乎是轻笑了一声,松开一只手臂,捞起我的左手,放在唇边,亲了亲手心,才大发慈悲地放过我。

  程憺不喜欢自己被下人看见,也不愿我被瞧了去,于是每次都是他便亲力亲为帮我沐浴更衣。

  我在如此睡去和洗完再睡之间选择了后者,倒不只是因为我极爱干净,还因为程憺说过,若我不洗澡,便会给他生孩子。

  刚开始我信以为真,所以我日日焚香沐浴,后来知道并非如此,感觉自己被戏耍了,又对他发了一通脾气。

  等沐浴完,我已经疲乏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,可程憺捏着我的头发,非要帮我梳头。

  程憺用木梳一下一下,把我的头发梳顺,我也顺着他的动作,头一点一点。其实有点不适应,但我没心思和他计较,也忍了由他去。

  却一把被他禁锢住,他的唇封住我喉间的声音。我很快反应过来,想要挣扎。可是力气太小了,浑身都疼,最后只能不甘心地放弃抵抗。

  等到他放开我,我使尽最后一点力气,在他肩膀上狠狠地咬了一口,甚至感受到了我尖尖的两颗虎牙嵌入了他的皮肉。

  我懵住,程憺一月只会来两三次,有时候忙起来一个月只来一次。这一次他行军打仗,更是整整三个月未来,他从来就没一天来两次的时候。

  不过我也不愿费神多想,来便来了,虽然心里烦他,但偌大的府邸都是他的,我又不能赶他走。

  我懒得起身迎他,事实上我从来都没有迎过送过他,想必他也习惯了,并不意外。

  想也不想,我一巴掌打在他的手上,确确实实使了力气,因为下一刻我的手掌辣地疼。

  可每次都是,明明我不想哭,也确实不伤心,但是情绪一激动便会说不出话开始掉眼泪。

  「打我便罢了,怎地把自己弄哭了?」末了又添一句,「像之前那般咬我不是更省力?」

  良久,我才颤着声音说道:「我想哭一哭排排热毒不行吗?你管得这么宽作甚。」

  连我吃撑了这事,管家都在路上仔仔细细地禀告了,更何况这三个月的鸡毛蒜皮?

  而我表达自己不满的方式便是乖张任性,在他面前我极易生气,更别提温驯,且最擅翻脸无情。

  这蔷薇是程憺特意命人种下的,他以为我喜欢,其实也谈不上喜欢,只是不讨厌。

  其实程憺不在的时候我是极好安抚的,毕竟陪着我玩儿的还是侍女们,即使我不满她们事事都要禀报程憺,也会因此发小脾气,可我却也不会刻意为难她们。

  可每一批侍女,都会谈起外面的事情,什么陈大人家的小女儿与书生私奔啦,长顺街黄爷爷卖的梨膏糖啦,还有元甲门的彩色小泥人儿。

  八岁之前的我也上过街,可这些我全都没有听说过,想必这十年间,定然是出现了许多我不知道的新鲜玩意儿。

  我记得有个侍女,唔……是叫秋吟,还是秋云来着?她的名字我记不清了,但是她提起离府后便与表哥成婚时候的表情,我却记得清清楚楚。

  她眼里有着掩饰不住的笑意与甜蜜,对偷听到这些的我来说,虽觉得陌生,但竟也觉得十分替她高兴。

  她似乎是没想到我会开口对她说话,便有些害羞地低头请示我:「夫人想些听什么呢?」

  虽然我烦程憺,但不能否认他确实生得好看,若他獐头鼠目,我怕是宁愿,早在三年前便抹了脖子算了。

  我向来喜欢漂亮的东西,程憺倒是占了便宜,凭着好面皮,让我不至于每每见到他便心塞到吐血。

  「将军雄姿英发,自然气度不凡,谭小郎君则是清新俊逸之美,若非要说,则是各有各的好看,不可对比。」

  「夫人有所不知,中书令家的两颗掌珠,前些天竟为了争谭小郎君掉落的帕子,在街上大打出手,臊得中书令朝都不上了,告病在家。」

  「满京陵的人都在笑话他呢!中书令出了名的酸腐,指不定啊,他在家里,都被自己的女儿气得快上吊了!」

  小侍女憋红脸,极力为那小郎君辩解,讷讷道:「不是您想的那样,谭小郎君没有错,他仅仅是生得太好看,让人喜欢。」

  她说着,旁边的侍女递给我编好的花环,我拿起来戴在头上,照了照侍女举着的镜子。

  小侍女见我点头,又神神秘秘地说:「过几日便是观灯节,不知这次会不会有其他的娇客,为了谭小郎君打起来。」

  和我独处时,他一向不喜欢下人在场。我只觉得他虚伪,好似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一般,不如我心胸坦荡。

  我真的不懂他在想什么,心里恶意猜测,莫不是最近吃了那五石散,得了失心疯了。

  我发现他极喜欢玩我的手,他手大,蒲扇似的包住我的手,掌心的硬茧磨得我极不舒服。

  程憺的脸已经黑了,他也没想到,我会打到他的脸……怕是从来都没有人敢这么对他。

  他沉下脸的样子很可怕,此刻我突然意识到,他比我大了整整十三岁,是程氏说一不二的家主,也是战场杀伐果断的兵马大将军。

  这十年间,我也曾想过出去玩一玩,可程憺总对我说,外面很危险,我若是出去了,便会被恶人掳走,再回不来。

  这还是我第一次在他面前哭得这般真心,程憺也不离开,只是强硬地把我搂到怀里,给我拍背。

  也不管程憺如何,我软着身体挣开他的怀抱,捡起地上的花环戴上,迈着虚浮的脚步去了小厅,自顾自地擦了手坐下,拿起箸子开始吃饭。

  程憺跟进来,坐在我旁边,看着我用手背抹眼泪,他似乎觉得好笑,也擦了手准备给我夹菜。

  我边吃饭边向佛祖发愿,只盼那个新妾争气些,把程憺留住,万万不要再来这里了。

  我都怀疑他是否故意的了,我才不信他不知道我不想看见他,却偏偏来这么多次,存心烦我,

  这几日,我没有一晚是睡得安宁的,思及午时起身腰间的酸痛,心里又开始气闷。

  他看我脸色不好,忍着笑意,沉声说道:「织织说得不错,我确实馋你身子,我下流。」

  程憺见我又开始生闷气,一把把我抱起。坐在他身上,我又不愿正对他的脸,于是便背靠着他,懒洋洋地玩儿自己头发。

  又突然意识到,自己似乎把藏了好久的弱点暴露在了程憺面前,便悄悄觑他了两眼。

  我脑海里飘过小侍女嫩嫩的小脸儿,也不管他生不生气,反驳他:「我自己想出去,不行吗?」

  我转过身体,听到他闷哼了一声,没空理他怎么样了,大声控诉:「为什么?!」

  我见好像还有回旋的余地,收了收表情,挂上甜甜蜜蜜的笑,「这不是有你吗?」

  手指又缠上他粗硬的发丝,开始奉承他:「你这么厉害,我就算是被哄骗了去,也定然能找到我……就让我去吧。」

  他倒是极享受,我心里可憋屈坏了,不过我都作出如此牺牲了,观灯节我是非去不可。

  我气得伸出双手挠他,虽然我的指甲被剪得干干净净,可威力也不小,一出手便在程憺脖子显眼处挠出了几条红印,还破了皮。

  我磨磨牙,隔着衣服一口咬在他身上,只听得他呼吸声抖了一下,我愈发用力,不肯松口。

  身体愈发难受,我清楚自己现在的脸色肯定十分不好看,程憺的脸上已无笑意了。

  程憺把我抱上床,给我盖上被子,唤来医婢为我诊脉,他也没想到,我生气,把自己的病搞得更糟糕了。

  医婢诊完脉,给我含了一片冷香丹,我觉得嘴里一阵清凉,但是五脏六腑有如火炙,身上也烫极了。

  医婢给我喂下了一碗凉凉的药,我听见她对程憺说,现在只能等体温自己降下去。

  我热得脑袋发昏,渐渐不愿思考,可我又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呜咽,以及程憺坐在我身边,攥着我的手,迁怒侍女们的怒声呵斥。

  我动了动手指,用尽力气闭着眼喊道:「气病我的人是你,对着她们耍什么威风!」

  程憺遣退侍女,替我擦干净眼泪,轻声道:「是我的错,织织莫要生气了,你一哭我又要心疼了。」

  我哽咽两声,清楚地听见自己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:「我想出去,我想出去……我想去观灯节……」

  我已经烧地神志不清了,迷迷糊糊竟然看到了母亲,还是看不清她的脸,但是我想她得紧,看到她变得娇气得不行,委屈地喊:「阿娘……」

  喊了好久她不理我,隔了一会儿又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过来站在母亲旁边,我惊喜,是父亲!

  其实我总觉得父亲不喜欢我,以前在家的时候,他对我极严厉,很少对我笑,也不曾抱过我。

  我最熟悉的便是他的背影,父亲很忙很忙,有做不完的事情,每次我都是看着他越走越远,可他从来都没有回过头看我一眼。

  还记得有一次我生辰,我好想让他抱一抱我,他走的时候我便跟着他,我不敢说话,我怕父亲。

  毕竟,她是第一个敢和我亲近的侍女,想必我以后再也不必假装睡着偷听侍女们聊天了。

  「奴婢今天一早便被叫来近身服侍您,还以为是您要的我,却没想到是将军吩咐的。」

  善善正替我梳头,从镜子里看我一眼,「哎呀,您不想听到将军,那有个好消息奴婢就不讲了。」

  善善憋不住想笑,我觉得丢脸,强行为自己找了个借口:「既然你如此想说出来,那我便给你个面子,讲吧!」

  我嘴翘得老高,拿起一支步摇耍弄,程憺不让我去……等等!我转身看向她,小声问她:「我能去?」

  我欢呼一声,拿着那支步摇站起身,忍不住在屋里转起了圈圈,裙摆绽开,成了一朵花。

  好不容易才停下来,我定定神,鼻头泛酸,走回镜子旁坐下,看见自己眼角泛着红意。

  一整天我什么都没干,和善善挑了今晚的首饰衣裙,才发觉程憺原来送了我这么多东西。

  可我却哭不出来,我被关得太久太久了,接触到外面的世界,我心里除了欣喜,更多的竟然是陌生和迷茫。

  是去听小娘子跟着书生私奔的话本子呢?还是去买长顺街黄爷爷的梨膏糖呢?又或者是去看元甲门彩色的小泥人儿?

  一路上,我透过车窗的缝隙往外边看,等到了昌延街的街口,车水马龙,繁华极了。

  小女郎们提着花灯,有些戴着面具,有些戴着帷帽,倒也还有没做遮掩的,不过极少。

  善善给我戴上帷帽,叮嘱我:「夫人莫要和奴婢们走散了,昌延街太长了,分路极多,今晚人流密集,指不定混了什么恶人进来呢!」

  善善见我不放在心上,无奈道:「夫人莫怪善善多话,只是外边儿确实不安全,京陵确实是一片歌舞升平,全都赖有将军坐镇。可七十里外的汾阳,百姓却是衣不蔽体,食不果腹。」

  「好夫人,我与你说句悄悄话,如今的局势动荡,如今大齐表面看着祥和繁盛,内里早就烂空了,四代政昏,又撑得了多久呢?」

  她的声音渐渐苦涩,「奴婢的父亲原是汾阳令,被反贼斩了首,挂在城门上示众……全家上下一百零三人,仅剩下我一个,若不是母亲拼死护住我,留得一条性命,否则怕也是没机会来服侍您的……」

  可她替我理了理外衫,又恢复笑吟吟的模样,明明也才十三四岁的年纪,可却分明已经是个小大人了。

  侍女们和我被慌乱嘈杂的人群冲散了,我只好顺着人流走,不知道被挤到了哪里。

  走神的那一瞬,我感觉自己被挤出了人群,扑进一个人的怀里,手里的花灯也不见了。

  我反射性地推了那人一把,撞到一个女人身上,却不想帷帽被撞落,头发也散了。

  直觉告诉我他倒不是坏人,虽然确实有他长得蛮好看的缘故,不过我岂是那等肤浅之人?

  那少年有些呆愣,看起来憨憨的。我心里叹道,可惜了这副好面皮,难不成真是个傻的?

  我稍稍心安,却觉得跟着侍女都走散了太过丢脸,犟道:「是走散了?万一我是自己主动跑出来的呢?」

  只是看着我耐心说道:「街上混乱,女郎独身在外,若不嫌弃,便先跟着我吧。」

  复又问他:「那引得两个小娘子打架的谭小郎君,是你不是?」遮脸的手不自觉地放下来。

  他转头看我,呆了呆,耳根泛红面色微恼:「女郎莫要信市井流言,谭某绝非轻薄之徒。」

  「那些人可太过分了,怎么能轻易信了那些小道说法呢?谭小郎君你分明是个君子啊。」

  我记得之前问善善他的名字,善善没有来得及说程憺便来了,如今本尊在我面前,所以我直接开口问他本人:「你叫什么名字呀?」

  那时候我就觉得,凉州那么远,她一定是很想家的,但是她也一定是个心胸阔达的女郎,她深知阳关西去,却也看到了天似苍穹。

  谭飨仍走在我的外侧护着我,他颊红意未散,轻声询问我:「在下失礼,请教女郎芳名。」

  若我说宋知弗,可天下皆知,宋行川的女儿宋知弗,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死在了大牢里。

  若我说阿织,那我如何介绍自己?程憺的外室吗……我看着身旁光风霁月的少年,突然有些自行惭秽。

  小侍女朝我奔过来,已经哭成了泪人儿。我替她擦了擦眼泪,第一次做安慰别人的事情,还有些笨拙。

  年长的一个大侍女向我行礼,附身在我耳边轻语:「将军在等您,望夫人速速归去!」

  我在侍女的催促下上了马车,回头望了他一眼,他看着我欲言又止,最终朝我微笑,继而目送着我走远。

  这般好少年,我便祝他此后能得乘长风,破万里浪,也愿他永远清朗,永远明亮。

  小侍女善善哭得太惨,眼泪多得差点把我淹死,好不容易止住哭声,她眼睛已经肿成了两只桃子,眼皮漫着浅浅的粉色。

  我给她递了一路的帕子,也亏得马车里帕子备得多,否则这马车都要被她哭成水桶。

  今夜虽遇到了一点不愉快的事情,但是我还是快乐得不得了,所以暂时不想看见程憺,免得坏我好心情。

  我看了她们良久,咬了咬牙,下了床,随意把鞋子一趿,经过侍女们身边时,气哼哼地留下一句:「走吧!」

  毕竟我已经三年未曾来过这里,我不愿意甚至是抗拒来书房,于我来说,关于这里的记忆实在是太难堪。

  程憺速度快得花眼,回过神来我已经在他怀里了,他双臂箍着我越收越紧,我只觉得骨头都快要碎掉了。

  三年前,也是这样一个时间段,本已睡下的我被侍女请到这个书房,见到了喝醉发疯的程憺。

  程憺酒醒后却一句道歉都没有,消失了整整一个月,再出现在我面前时,他没有丝毫羞愧,一脸的理所当然,毫不避讳地把我抱进怀里。

  虽自小便被关在这笼子里,可我却知道,什么叫廉耻,什么叫伦理。从前可敬可亲的长辈,我无论如何再叫不出一声「程叔叔」,叔侄关系一夜之间变了味。

  我一遍又一遍地沐浴,用帕子狠狠地擦洗自己,留下一道道红痕,可总觉得洗不掉程憺的气味。我恶心他,也恶心自己,又害怕看见下人们鄙夷的眼神,把自己关在房间内不肯出院子。

  渐渐地不想进食,侍女们哭着求我,但我只能强忍着喝下些淡粥,再吃不下任何东西。

  一个月便瘦得皮包骨头,眼窝都凹陷下去,身上的婴儿肥也不见了。整日躺在床上不言不语,呼吸声轻轻的,实际上我已无力气起床了,满心都是厌弃。

  程憺便是这样一个时间段出现的,当时我已经连淡粥都喝不下了。我从混沌中稍稍清醒的时候,他已经站在我床前了,我不知道他何时来的,但也无所谓了。

  他见我睁眼,便把我抱起来,靠在他怀里,手放在我腰际,问我:「怎的瘦得这般厉害。」

  说着便要亲手喂我吃东西,我胃里一阵翻滚,喝不下。他见我抗拒,把勺子放在一边,直接端起碗自己喝了一口淡粥,强硬地渡给我。

  我被逼着吞下去,觉得恶心得紧,他唇一离开,我便扭头干呕,见他还准备再来,我用最后一点力气,打翻他手里的碗,以示抗拒。

  我看着眼前这个人,只觉得荒唐又可笑,他这又是做什么呢?摆出这副姿态,倘若当初能对我有一丝怜惜,不要碰我,我何至于变成今天这副凄惨模样?

  我心里有如刀剑乱绞,的羞耻感不断冲击着我,只觉得整个人喘不过气,只想就这么去了。

  可程憺不许,我也高估了我自己的毅力和耐性。当他再一次含了一口粥,准备贴上我唇的时候,我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,开口说了快一个月来的第一句话:「不要碰我。」

  太久没说话,再加上缺水,嗓音实在算不得有威慑力,但成功地阻止了程憺的动作。

  我看不见他的脸,用自己微弱的声音坚定地一直冲他喊:「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……」

  程憺一直遮着我的眼,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如何。只听到他对我说:「织织要恨我便恨吧,只是难道真就甘心吗?」

  「不过没事,你去后我自会长命百岁儿孙满堂……明年清明我会给织织烧纸的,如果我还记得你的话。」

  我听得火大,凭什么你过得和和美美而我却死得凄凄惨惨?长命百岁儿孙满堂?倒是想得美!

  我倒是要看看,如你这般下流的人,竟也配生个大孝子?我偏要活得比你长久,看看你晚年凄惨儿孙离弃的模样!

  于是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,竟然自己推开了程憺的手,抢过那碗粥喝得干干净净。

  喝完我捂着肚子,勉强止住胃里的恶心,抬眼看向他,程憺居然还笑着说:「阿织是舍不得程叔叔吗?」

  我立刻转身不愿看见他,他便站在我身后良久。久到我快要再度陷入混沌时,似乎听到他轻轻叹息了一句。

  他从背后抱住我,在窗旁的椅子上坐下,把头埋在我肩颈上,温热的鼻息夹杂着酒意喷在我锁骨的皮肤上,带起一阵痒意。

  可他始终没动作,我心里那点子忌惮便渐渐消了下去,开始用手去掰开他环在我腰间的手臂。

  不知是这话戳到了他哪个地方,程憺一把连着我掰他的手也禁锢住,这下我是真的毫无反抗之力了。

  他极平静地问我:「来,阿织告诉程叔叔,今日昌延街失散,真是因为火势,还是阿织自己想要离开?」

  听到他自称叔叔,我心里怒火愈发旺盛,暂时失去了思考能力,所以才会在听到后面那个问题后,身体一僵,也不出声了。

  我不得不承认,程憺还是了解我的,而我确实在失散的那一瞬,浮现出了离开的念头。

  若我真离开了,要去往何处?细细一想,我除了这座府邸,竟是已无别的去处了。妆奁里的银票我一张都没有带上,分无分文,我要靠什么生存下去?

  虽不愿承认,可我也知道,自己这些年被养得四肢不勤五谷不分,手无缚鸡之力,根本不是个能吃苦的人。

  最重要的是,程憺不会轻易放过我,不管我如何逃离,终究是会被他抓回来的。

  「八岁的阿织来到我身边,长成十八岁的织织,我总疑心你过得不好,可却不知道该怎么去对你好,于是便恨不能把天下间所有的好东西都捧给你,可你却不喜欢。」

  「你看,我说你虚伪,这便是了。『只要你听话』,要我听话,便什么都给我,可我若说想要离开……」

  程憺不放手,我也没有法子,只好继续坐他怀里,心里烦得很,平时也不见你这么聒噪。

  倒不是他多仁慈,也不是他良心发现了,而是因为有紧急的事务,下属已经求到了书房门外。

  走出门的时候程憺回头望了我一眼,眼里还有未消散的欲念,面上表情似乎是遗憾。

  善善的父亲死得凄惨,反贼窜到与之相隔不远的栎阳,栎阳令一想到,自己落在昏聩的齐帝手里,怕是也没有好下场,索性大开城门,投了反贼,成了反抗乱政揭竿而起的义士。

  「将军便是太忠君了……齐帝三十岁才继的位,今年都四十有七了,连个一儿半女都没有——不过也难怪,早些年上面耽于美色,早就亏空了身子,生得出来才怪!」

  「为了给他的宠妃建一座娇娃馆,到处搜刮民脂民膏,修了三年了,到现在都没有完工。」

  「百姓卖妻典子无家可归,到处都是流民,到处都在起义。这些叛军攻占了不少城池,汾阳便是其中一个,我不恨暴民走投无路诛我父亲,我只恨齐帝无能,下令我父亲死守汾阳,却又不派出援军,才使得整个汾阳惨遭屠杀……」

  善善已经习惯了我直呼程憺姓名,并不意外,她回答我:「汾阳被困是一年的事情了,那时候将军远在白虎复夷,与汾阳隔了两倍路程,根本赶不及,再有——」

  善善愤怒地控诉:「他就没有派人通知将军!等将军知道汾阳被困,我父亲都已经去了半个月了!」

  「而我也在地窖藏了半个多月,才被将军派去的人找到,送来京陵……直到前些天,管家才把我安排进来侍奉您。」

  「您是没见过他在外面的样子,从来不笑的。对所有人都很严厉,包括对小郎主,将军从来都是不假辞色。可独独对您,包容得能够说是溺爱……」

  善善后面的话声音越说越小,但她也知道我不会把她怎么样,索性把程憺身上的优点夸了个遍。

  「之前小郎主在课上顶撞了夫子几句,将军拿着鞭子,抽得小郎主皮开肉绽,半夜了还压着他去向夫子赔罪。」

  「整个京陵都知道,将军是个极严苛的人,但也令人敬佩,若不是将军,大齐早就被凉州西金长驱直入了。将军遇见那些可怜的百姓,都会尽全力救助的……他的仁慈,也是天下皆知。」

  说到这里,善善吐了吐小舌头,见我听得津津有味,继续说道:「母主容人,替那女子抬了个贵妾,安排了上好的院子给她养胎。」

  「小郎主心疼母亲,却又不能置喙什么,那日入学,态度便不好了些,所以才顶撞了几句,引来了一顿好打。」

  我听母亲说过,程憺的妻子姓王,比他大了十岁,两家早订好了婚约,以程氏主母的要求教养王氏长嫡女郎,却没想到程憺在王女郎十岁的时候才出生。

  善善还在讲:「小郎主虽有些年少气盛,可也是有真本实学的。倒也能算得上是文武双全。不过京陵的人一提起他,印象最深的倒是他的少年气,挨了不少打。」

  小侍女十分谴责我这样的行为,我心里觉得好笑,又想起我现在是程憺的外室,若是他知道了我的存在,是不是会再闹出些什么,又挨一顿打?

  我是真的好奇,而善善一开始还以为我是在吃醋,也不知道她小脑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,老是想到这些事情。

  「夫人——」她拉长声音,「要说将军这妾嘛,我也不是很清楚。不过在我刚刚进来前,京陵传得沸沸扬扬的,说是将军去燕原时,燕原令家的女郎。」

  「一说是那女郎心悦将军,自己爬了床。还有一说是燕原令摇摆不定,于是将自己家的女郎献给了将军,作为试探,将军为了安抚他,不得不接受这个女郎。」

  「再加上这个女郎怀了将军的孩儿,于是将军将她带了回来,母主念及她父亲身份和肚里的孩子,便抬了个贵妾,倒是比一般的妾的待遇好些。」

  「不管怎么说,将军真的是太辛苦了,那燕原令真是可恶!不管哪种情况,将军都要为此负责。还好百姓们都知道将军是什么人,不然还不知道怎么说闲话呢!」

  我无语,他辛苦?这算辛苦?不仅白得一个美人和孩子,所有的坏名声还被推到了别人身上,自己倒是干干净净的,装什么无辜清纯。

  或许是心宽体胖,自十五岁起便没有再生长的我竟然长高了一指,我想起善善肉肉的手指,虽然不长,但好歹是长了。

  我们把府邸能玩的地方折腾了个遍,又玩出许多新花样儿,且越发异想天开,后来直接发展到,把花园里的泥巴挖出来造一座鱼塘。

  每天都会弄出些幺蛾子,管家被我们搞得实在头疼。说又说不得,去信给程憺,程憺说无碍,便只好任由我们去。

  程憺的私侍每月都会送来一封信,我向来是不会主动去看的,善善拿我没法儿,便念给我听。

  我也不是很想听,左右不过一些询问叮嘱,长辈似的口吻,像是忘了那天晚上惺惺作态装少年郎的自己。

  这两年,善善愈发像个大人般管着我,我却还是以前的性子。她老是唠叨我没良心,我听得头大,都怕了她了。

  接着好几天善善都不理我,后来还是我巴巴地去找她,不说话,却老是在她眼前晃,才忍不住破了功。

  我提心吊胆了半个月,见他一直没来,索性把他抛到脑后,和善善继续过起之前的日子。

  她贼溜溜地转着眼睛,劝我:「夫人去玩一玩嘛,反正也没有别人看见,试一试喽。」

  我不可避免地心动了,但是还是有一点点纠结,更何况我刚一口回绝她,现在变卦,实在没面子。

  「之前管家命人挖鱼塘的时候,心痛得快滴血了,咱们去抓鱼烤了吃,正好可以安慰管家,这是物有所值。」

  我半信半疑,想起管家之前那暴殄天物的眼神,以及谴责地看着我们皱皱巴巴的苦脸。

  我立刻抛去那点子疑惑,管家一直任劳任怨,为了让他老人家开心,我便牺牲一下自己,奋不顾身一次,去摸摸鱼好了。

  柜子里全是精致华美的衣裙,虽然不善舞,却做了好多繁复飘逸的舞衣,除此之外还有非常多拖曳累赘的裙子,只为了穿着好看。

  可小侍女转身期待地看着我,我咬了咬牙,一只脚踏进泥里,冰冰凉凉的塘水霎时淹过我的小腿,脚背也看不出原本玉白的颜色。

  我正在兴头上的时候,有条鱼游到我旁边,慢悠悠地晃荡,我心下自信,感觉自己定能捉住它。

  而我向前滑坐在淤泥里,裙摆和袖子湿透了,糊上黏哒哒的淤泥,脸上也溅了泥点。

  可就在我带着一身泥,从水里站起来的时候,不经意地转头,看到了站在廊桥里的程憺。

  不能轻易被他激怒,否则我看起来恼羞成怒,显得我心胸不够坦荡,会更没面子。

  程憺好像黑了不少,下巴上布满淡青色的胡茬,眉目硬朗,整个人的气势更加凌厉,如宝刀出鞘。

  没来得及细想,下一刻我被程憺一把抱起,裹着拖泥带水的衣裙缩在他怀里,难得的没有顶撞他。

  不是因为感动得说不出话,也不是因为弄脏他的衣服不好意思,而是因为眼前的程憺,太陌生了。

  就这样一路被他抱进了院子,侍女们已然备好了温水。程憺把我放在院子里的凳子上,接着蹲下身来,给我洗脚。

  那双大手捏着我的脚,轻轻搓了搓,露出了原本白皙的颜色。程憺把我的脚放在手掌上,他的手太大,比我的脚还要长。

  不过我暂且忍下了顶回去的话,眼皮一颤,躲过程憺伸过来的手,自然地走到院子里。

  现在虽是白日,可若一直待在屋子里,依着程憺那个不知羞耻的性子,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下流的事情。

  「我们避哪门子嫌?哪一处我没见过?嗯?」程憺鼻尖碰着我额头,轻轻开口反问我。

  言语露骨,我一时找不到话来反击,只能梗着脖子胡搅蛮缠:「就是要避嫌,哪个像你一样,不知羞!」

  可程憺不许,他紧紧抱着我,与我贴得亲近。自顾自地对着我说话,也不管我听不听。

  可程憺不够大度,极介意别人说他老,靠着我的耳朵阴恻恻低语:「织织的父亲倒是不敢当,可织织孩儿的父亲,却是可以当一当的。」

  小侍女见我回到正常状态,快活地回我:「夫人您看,这里绣的小兔子和桂花,真不真巧?」

  刚好善善问我要不要试,我便立刻从躺椅上直起身,袜子也不穿了,接过来直接套在脚上。

  善善夸我,我心里十分受用,可好巧不巧,昨日程憺也夸了「织织的脚甚是精致可爱」。

  我简直被他给恶心坏了,不是嫌弃我自己的脚,而是震惊他真是不知廉耻得可以!

  看着小侍女可怜兮兮的样子,我扶了扶额,安慰她:「不的事,是其他的原因……算了,我想静静,你先自己去玩罢。」

  隔一会儿又探头进来说:「将军让私侍回来转告您一声,不必等他用晚食,今晚他不来。」

  睡过去的前一秒,我脑海里还在想着:饱食终日,无所事事,这种日子何时才能到头呢?

  「你看,我想不想去有什么要紧呢?」我心里早知如此,语气清冷,「你每次都是这样,从来不会真正在意我的感受。」

  不同的是,这个笼子只有我一只雀儿,另一个笼子却住了更多的雀儿,挤得让人喘不过气。

  就如同此刻,程憺只给我一句「族中长辈已知你的存在,织织,我不是在询问你。」